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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五)沧海

    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。
    余应晚带着阮暮蘅上车,方才还说要离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远点的男人,亲自替她们开的车门。
    何景梧头疼,偏偏后座小姑娘笑得开心,他看了眼后视镜,合不拢嘴的余应晚,叽叽喳喳的聊着八卦。
    何景梧不明白,是单单他家小姑娘话多呢,还是这个年纪的女孩都这么多话。
    毕竟,他也不认识其他小姑娘。
    不过自家小姑娘,合不拢嘴是可爱,合不拢腿是可人,他都喜欢。
    到了家,余应晚更是连招呼都不打,直接拉着阮暮蘅上楼。
    咔嚓——
    他很明显的听到了门锁上的声音。
    客厅左侧的猫笼里关着两只英短,此刻正张牙舞爪的,仿佛嘲笑他的失职。
    何景梧走过去,打开笼子,两只猫一溜烟的钻进他的怀中,今天早上走得匆忙,忘了喂猫粮。
    他实在不是一位合格的铲屎官。
    如同,他不是一位合格的哥哥。
    关了房门,两个小姑娘爬上床。
    娇生惯养的豌豆公主,隔着二十层鸭绒被尚能察觉一颗豌豆的存在。
    阮暮蘅自小吃尽苦头,尝遍人间冷暖,怎么不能在三言两语间察觉到何景梧的不快。
    可即便如此,阮暮蘅的经历还是太单薄。
    至少余应晚听过后是这么觉得的。
    谁少年时没有昏过头,爱过那么两三个人渣,再为他打胎,倾尽家财,被他百般伤害,最后还犯贱不肯离开。
    不过,这是旁观者的角度。
    如果拿了女主剧本,那个十七岁少年可不是渣男,他是白衣衬衫,是星河璀璨,是海波浩渺。
    是苍凉生命中,唯一的光。
    “那不是光,是你脑子里进的水。”余应晚毫不留情的吐槽。
    阮暮蘅笑,也没急着反驳,眼珠子上下打量着余应晚,得出结论,“晚晚,像你这样被家里保护好的大小姐,大概不会明白。”
    何景梧宠爱余应晚,闭上眼睛,光闻味道都能闻见,糖果太俗,蜂蜜不够甜,那该是涂满巧克力的布朗尼,香气诱人,摆着不吃,都能腻掉一排牙齿。
    从十六岁到二十岁,阮暮蘅和于默然纠缠了四年,期间两人分分合合,还是没能断得完全。
    感情变质的原因有很多,阮暮蘅已经无意纠结他们属于哪一种。
    既然断不掉,不如就这么耗着。
    反正,在谁身上浪费时间不是浪费。
    余应晚对这番论调不置可否,她考虑的问题显然更为实际,“所以,他下次再对你动手,你打算怎么办?”
    高考后,阮暮蘅顺利考上大学,于默然也跟着来了洛桑,家道中落,考试失利,接二连三的打击,在这座高度商业化的都市都算不得什么,偌大的洛桑市多的是灯红酒绿,迷失方向的青年人。
    他开始整天沉溺赌场,没钱了就堵在大学门口找阮暮蘅,要钱,或者做爱,当然,赢钱的时候或许也来过,都一样。
    这次,在学校门口,于默然又准备动手,恰好被余应晚碰见,她随手报了警。
    两人闹过这么多次,真正进警局还是第一回。
    临走时,于默然扬言不会轻易让暮蘅好过。
    余应晚心软,将她带了回来。
    白衣衬衫的年代终究会过去,没有人会永远十八岁。
    那些写在黑板上的算术题,和那年夏天上课时,背着老师写过的小纸条,在光硬的洗刷下,终将字迹模糊,最后辩认不清。
    梅雨季节,今夜难得无雨。
    两个小姑娘聊到深夜,窗外风吹树影,沙沙作响。
    临睡觉时,阮暮蘅抬头,隔着白色薄纱的窗帘,青蓝色的天空中,挂着一轮明月。
    明月是淡灰色的,是眉骨清隽,是他。
    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。
    后半夜,连风都停了,床头柜上的手机却一直“滋滋”作响。
    余应晚浅眠,翻了几个身。
    淡绿色的屏幕亮起,笼着一小束光,接着跳出一条又一条的短信,爆炸式的袭击。
    阮暮蘅指纹解锁的时候,余应晚从背后,依稀看见最后一条短信,上面写“别以为你找个有钱男人就……”
    戛然而止的话语,让人遐想连篇。
    寂静的室内,呼吸轻盈。
    两人分明没睡,各自背对着,谁也没说话。
    又挨了半小时,天边泛起鱼肚白,光线透过白纱照屋内,黯淡的,像偌大的雨雾中摆着成堆发烂的柠檬。
    阮暮蘅用手肘推了推里侧的小姑娘,望着天花板,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,“晚晚,你家的床真软。”
    大概还没睡醒,余应晚迷迷糊糊的嘟囔,“嗯……你要是喜欢,赶明儿我送你一床。”
    阮暮蘅掀开薄被,凉意钻进肌肤,被子是上好的天鹅绒,软得仿佛棉花糖,睡在上面,都能闻到那股清甜。
    可是,发霉的屋子里是装不得棉花糖的,饭菜保鲜都是奢侈。
    七点钟以后,就属于工作时间了。
    手机震动一整晚,阮暮蘅划过屏幕,删掉那些不必要的信息,班级群里发的合唱安排引起了她的注意。
    细细的b对过名单,阮暮蘅将余应晚从床上拉起来,指着名单兴奋道:“看看,仔细看看,你和沉郁寒搭档呢。”
    虽然没有起床气,陡然被这么晃醒,余应晚不免黑脸,她撇了眼手机屏幕,大脑有几分钟的宕机。
    几秒后,问出一个人神共愤的问题,“沉郁寒是谁?”
    阮暮蘅微愣,过后了然,“嗯,都说观沧海者,难为水也。古人诚不我欺。”
    “说人话。”
    余应晚白她一眼,拿起手机,盯着群里的名单,没觉得有什么奇怪。
    阮暮蘅不答反笑,“你呀,家里住着何景梧,哪里还看得见沉郁寒。”
    说这话时,她的目光盯着床头的那份相册。
    相册里,何景梧穿着学士服,侧着脸,鼻梁更显挺直,眉眼低垂,薄唇上扬。
    宽大的学士服在他身上没有半点累赘感,原来当真有人是天生的衣架子,宽肩、直背、长腿,几块布料都便能勾勒出挺拔的身形,如青松,如芝兰玉树。
    然而,最让阮暮蘅羡慕的是他的眼神。
    他打横抱着怀中的小姑娘,笑得宠溺,黑眸分明淡漠,偏生盛着零星暖意,如寥寥萤火。
    反差的,禁忌的,晦暗的,往往最为诱人。ωIи10cIτγ.c噢м(win10city.com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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